《虽有千人仆倒》第11章
- 《虽有千人仆倒》
- 2016-12-18
- 1317
库特在拼命回法兰克福家里,这边旅馆的老板娘对海伦无礼地说,“我不能把你和4个孩子留在我家里。跟我来,我带你去住的地方。”
她带海伦踩过厚厚的大雪,经过大街来到一间旧洗衣房。以前,农户女人们每周一次来这里,用大锅下少量的炉火来煮洗衣服。现在这座房子已经荒废,不再使用了。里面有一间水泥地板的空房间。潮湿的四面墙都被冰雪覆盖着,冰溜从顶棚挂下来。只有一扇破了的小窗户,门已经没有了。角落里有个没有盖子的茅坑,散发着阵阵恶臭。
那女人看着海伦惊吓的表情,说:“怎么了,你不喜欢这里吗?你要因我给了你这么多而感恩!再没什么可以给你了!”
老板娘对着开着的门大声嚷着:“杰克斯(Jacques),杰克斯,搬些草过来。赶快了,你这个又脏又懒的猪!”
一个从法国抓来运到德国做奴隶的年轻人出现在旅馆的门口,后面跟着旅馆老板;他咒骂着把那年轻人踢下台阶,他躺在路上时,就用鞭子打着他的背。海伦跑过去,扶起那年轻人,帮他抖抖雪。然后她走回那冰冷的房间。
在这些战争的年月里,她第一次向着绝望投降了。她坐在床上,在刺骨的严寒中痛哭起来,心都碎了。看着他们坚强勇敢的母亲泪流满面,洛蒂和杰德吓坏了。他们默默地站在她身边,不知道该怎么安慰。
有人在轻轻地敲门。杰克斯站在门内,端着一壶热腾腾代用咖啡,它是用烘烤的谷物做的。
“你是个好人,”他用不流利的德语说。“老板娘不好。我帮助你。”
海伦和孩子们感激地喝完了,他们感到非常温暖,不单是因为这热汤,还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好心肠。
不久洁西姐妹到了。她被安排到另一家人那里,她来看看朋友们过得好不好。海伦的叙述使她非常生气。
“你要振作些,”她说。“我们要去见见村里的纳粹党领导。”
斯加夫先生(Herr Schaefer)刚坐下,正要和负责运送疏散人口的妇女联盟领袖吃早餐,她们闯了进来。他的餐桌上摆满香肠,火腿,奶油,面包,蛋糕,咖啡,牛奶,直到再也摆不下为止。纳粹党领导的配给总是非常充足。
“你们要做什么?”他非常勉强地问道。
那负责疏散的官员显得更挑衅。“你们怎么敢这样硬闯进来?”她大声喊着。“出去,马上出去!”
小个子的洁西姐妹站着不动,她的脚分开稳稳站着,双手叉在腰间。
“你们听我说,”她非常镇定地说。“如果你们觉得那个洗衣房对一家人来说是够舒适了,你们可以自己住到那里去。我连只动物都不会放在那里的!”她指指海伦,“这个女人带着4个孩子,最小的还是个吃奶的婴儿。他们两天来都没吃东西了,而你们却在这里大吃大喝。
“告诉我,”她说着,怒目瞪着那疏散官员。“你有丈夫吗?”
那女官员被她的大胆之举吓呆了,语无伦次地说,“我有。你要做什么?”
“他在家吗?”
“是的。不过谈话到此结束。”那官员很快说。“我命令你马上离开!”
“哦,不,你没有,”洁西姐妹继续无畏地说着,毫不动摇。“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你的丈夫送到前线去,把这4个孩子的父亲带回来这样他就可以照顾他的妻小。那就公平了!”她尽力站直着,以一个突击队员的权威说出最后的几句话。“如果你不马上下令解决这个问题,我就要把你告上当局——如果我要直接去找阿道夫希特勒本人的话。你要知道,他倡导大家庭,抚养妇女儿童。”
在那官员背后,那个政党领袖拼命示意洁西姐妹离开。他表示一会儿就跟来。洁西姐妹威严地挽着海伦的手臂,带她离开了房间。
两个小时后,斯加夫先生真的到海伦那结冰的房间了。他和她握了握手,为她所遭遇的难处而道歉。海伦马上感受到了他的好心。
“哈瑟太太,”他说,“我已经亲自拜访了村里农户。没有人愿意收留你和4个孩子。但是那些农户女人都说,你不和孩子们分开是对的。她们也会这么做。孩子属于母亲。”
海伦点点头。但她的心因这些令人失望的话消沉。
“但是,”他说,“我帮你找了一家,有可能收留你。是一对老夫妻,宙斯特(the Josts)一家,他们70多岁了。由于年龄大,我们不要求他们收留疏散人口。但他们很同情你,愿意先见见你再做决定。”
斯加夫先生和海伦一起去了宙斯特一家。老宙斯特先生坐在长椅上,旁边是瓷砖铺的火炉,他的妻子坐在书桌旁。宙斯特太太满脸皱纹,皱得像一块西梅干。她那灰色的头发盘结在头顶,嘴里只剩下一颗牙齿了。
他们慈祥而和蔼,就像一对好祖父母。他们安静地彼此注视时,海伦马上就喜欢他们了。感谢上帝,她想着,我就想呆在这里。亲爱的主啊,恳求你,就这样吧。
宙斯特太太首先说话了。“哈瑟太太,没有人愿意收留你和你的孩子们。太狠心了。我要留你下来。其他人真该为他们自己而惭愧。”
她犹豫地笑了笑。“我只是希望我们能相处得好,”她说。“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,现在我们老了,我们喜欢安静的生活。我猜以后会很吵了,是不是?”
“不,不,”海伦向她保证说。“我要保证孩子们不会吵到您。如果他们要吵,他们可以到外面去。我很高兴您给了我们住的地方。”
“好极了,”宙斯特太太友好地说。“欢迎你们。”
宙斯特先生从长椅上站起来。“快搬进来吧,”他热情地说,“把这儿当作你自己的家吧。带孩子们来。我喜欢孩子们。”他的眼睛湿润了,和海伦握了握手。
海伦把孩子们聚在一起,搬家时杰克斯帮他们搬行李。宙斯特太太早就在他们的房间用木炉子生了火,他们进来的时候,房间非常温暖。
“进来,进来,”她说,“我在炉子里正煮了一锅菊花茶。也许有助于增加湿度,帮助小宝宝更好呼吸。”确实如此,接下来几天,苏西就完全康复了。
傍晚晚些时候,库特带着他们的床单碗碟回来了,他们更像是在家中了。
这确实是好时光的开始。每天宙斯特太太都准备奶油,蛋,面包还有乳脂。她在烤蛋糕时,就分给他们一些——事实上,这对可爱的夫妻没有什么不拿来和他们的房客分享的。
海伦非常感激,她勤劳地把房子从上到下打扫了,直到干净明亮,甚至当孩子们照顾牛羊,在农场里帮忙时,她就打扫外面的大街,好象没有什么工作太难他们干不了的。宙斯特太太常对海伦说,“哈瑟太太,上帝把你带给了我呀!”
不久邻居们就开始注意到了。他们收留的疏散人口连根手指头都不动帮忙他们,于是他们一个一个就开始在街上悄悄围上海伦了。
“哈瑟太太,你好吗?”
“我很好,谢谢你。”海伦挥着扫把说。
“我想让你知道,我很愿意收留你和你的一家。我现在有地方了。你们可以有比宙斯特所给更大的房间。”
海伦礼貌地谢绝了。“宙斯特一家在没有人要我们的时候收留了我们。”她说。“他们明白我们的需要,对我们非常好。我们在那里过得很快乐,我们要住在那里。”
宙斯特一家是虔诚的路德会的教友,星期天时他们上村里唯一的教堂去。当宙斯特太太穿上她的聚会装——一件有着两片大蓬蓬袖的白色上衣,黑色的天鹅绒裙子,沙沙作响的塔夫绸围裙,一条色彩鲜艳的丝巾,一双小小的黑天鹅绒拖鞋——她正像从旅游小册子上取下的画一样。
因为没有复临信徒一起敬拜上帝,海伦常和他们一起去。牧师应征入伍了,但已指示一朴实的农民来替他管理教会。虽然这个人没受过什么教育,但海伦常常会被他那有力的讲道所深深感动。
每周一次,在宙斯特家里都有一群女人来学习圣经。牧师的妻子非常喜欢海伦。
“过来和我住吧,哈瑟太太。”
海伦笑了。“你算过吗?我们两个加起来会有9个孩子。我们都活不了的!”她们笑着,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有一天,海伦听到有卡车要去法兰克福,为疏散人口带些家具过来。海伦征得政党领袖斯加夫先生的同意,和司机一起回去带些东西。
“你要去法兰克福吗,哈瑟太太?”宙斯特太太问。“你能帮我个忙吗?如果我打包一个篮子,都是农场的土产,你可以带到那里换些棉布吗?还有一些在村里我换不到的东西。”
“当然可以,”海伦回答说。
很快这个老妇人就把篮子打包准备好了。在上面,她铺了厚厚一层苔藓,小心地放了50个新鲜的蛋,然后用干草盖好,扣紧盖上的贴扣。
海伦和库特爬上卡车的后面,坐在几袋面粉中间。在路上的一个急弯道上,库特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篮子上。海伦听到咔嚓声,知道蛋压碎了。她害怕得不敢看。亲爱的主啊,她祷告着,宙斯特太太会怎么说呢?求你使这些蛋复原吧,这样祈求会太过分吗?
他们回到法兰克福,发现没有地方给他们放家具,也没时间给他们换东西了。他们晚上很晚返回时,卡车停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把其他人的家具卸下来。然后司机带着海伦和库特回到伊思臣罗。
“我们的篮子呢?”她问司机。
他转转眼睛。“很抱歉,”他说。“我一定是把它和家具一起卸下了。别担心,明天我会回去取,然后把它放在你的后门口的。”
第二天海伦定期地检查了后门,但是没发现篮子。她向宙斯特太太尽量解释了所发生的事,但她看得出那妇人不相信她的话。
每天早上,当她听到送货的卡车声时,海伦就溜出后门看,希望可以看到篮子。每一次她都撞见宙斯特太太穿着睡衣也这么做!海伦每次都笑,但宙斯特太太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。
“我的篮子怎么了?”她急噪地问。“我开始觉得你是在编故事了。你在法兰克福把食物卖了,赚了一笔钱吗?”
海伦的良心无愧,但她在想如果宙斯特太太最后取回了篮子发现蛋碎了的话,会怎么说呢。她不再去查门了。
一个星期后,宙斯特太太轻轻地敲海伦的门,叫道,“哈瑟太太,篮子在这里。过来帮我一起打开吧。”
海伦很快穿好衣服,担心地去了客厅。她一路又祷告着,主啊,求你让那些蛋再复原吧。
宙斯特太太已经解开盖在篮子上的带子。现在她小心地把之前用于打包的干草和苔藓拿掉。她一个一个地把蛋取了出来。
没有一个碎掉的。
“哈瑟太太,”那老妇人说,“对不起,我曾怀疑过你,我以后不再不信任你了。”
过不久有一天,一队波兰战俘被押送着经过村子。一个脏兮兮衣着破烂的男孩子一瘸一拐地跟在旁边。村长命这个跛足的孩子跟宙斯特一家住在一起,在农场帮他们的忙。
宙斯特太太马上请海伦帮忙。“我想星期天带亚当(Adam)跟我们一起去教堂,”她说。“但他要先弄干净些。我对此毫无经验。你可以帮忙吗?”
海伦弄了些温水,和一个大脸盆。她先用力地洗了他的头发,然后让他在坐在太阳底下一边让头发干,一边帮他理发。同时,海伦让宙斯特太太准备一只锌浴缸,倒满热水,加了些苏打。
“这个孩子,”宙斯特太太说悲伤地喃喃说着,“几个月没洗澡了。”他一脱下沾满泥土的衣服,她就小心地拣起来拿到外面用火烧了。他的皮肤粘着厚厚的污物,以至要在热水里泡一会儿才可以搓掉。
亚当的指甲又长又亮,长出手指尖弯曲着,像爪子一样。他耐心地忍受着洗头,泡澡,揉搓,只有一次反抗——就是当他们要把他挂在脖子上的一条旧链子剪掉时。他连碰都不让他们碰。
“宙斯特太太,看看他的脚,”海伦说。“你有剪刀吗?”
亚当的脚趾像爪子那么长,完全弯曲在脚指头尖周围,又弯到其下面。剪刀不够锋利,剪不动。
“我有菜园里用的大剪子。”她犹豫地说
“那也许可以。”
确实,大剪子可以用——并施行了个小小的奇迹。因为当亚当从浴缸里干净整齐地起来,走在地上时,他一点儿都不跛了!就是那长长的脚趾让他几乎不能走路的。
海伦拿出一些婴儿油,小心地抹在他干裂的皮肤上。然后她拿了些库特的衣服给他——内衣裤,一件衬衫,一条裤子,鞋子,袜子。宙斯特太太找到了合他身的一件小羊毛背心。以后每个星期天,亚当都和他们一起去教堂,他的变化如此之大,以至其他波兰人都认不出他来,直到他向他们挥手招呼。
亚当12岁了,比他的年龄要矮小瘦弱。但是他非常努力学习,很快学了一些德语,这样他就可以和他们交流了。他一点也不懒惰,但常常都是很迟下来吃早餐。
“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事。”一天早上,宙斯特太太对海伦说。“我要上楼去从钥匙眼偷偷看看。”几分钟后她回来了。“你知道吗?亚当正跪在床前,念玫瑰经呢。”
他似乎渴望着过去年月里一些其他的东西,因为在日落的时候,他站在菜园的门旁,凝视着远方。“亚当的家,亚当的家在那里。”他说着,伤心地指着东方。
宙斯特太太又收留了一个波兰难民,一个叫约瑟夫(Josef)的年轻人。她在海伦的房间旁边的一个墙内给了他一个睡觉的地方。其他德国农户把波兰人当动物一样对待,半饿着他们,而约瑟夫则和宙斯特太太,海伦一家一起吃饭。
由于海伦没有壁橱,她在大厅的墙上钉了个钉子,把孩子爸爸的一套很好的羊毛套装挂在那里。她常常把剩下的食物储存在走廊里一个漂亮的旧箱子上。约瑟夫什么东西都没碰。
“约瑟夫,”她提出邀请,“如果你想去教堂或是舞会,可以穿挂在那里的套装。”
虽然约瑟夫穿得破旧可怜,他还是摇摇头。“那套装是您丈夫的。我不穿。谢谢您,谢谢您。”
约瑟夫对他们说了一些关于亚当的事。他的父亲和哥哥在前线牺牲了。只有留下他母亲和一个两岁的妹妹。然后他的母亲得了肺结核病,临终前把镶嵌着玛利亚和耶稣像的胸章挂在他的脖子上。这就是亚当对妈妈唯一的纪念了。她死后有人带走了那小女孩,但亚当流浪在大街上。士兵们在那里找到他,把他带回了德国。宙斯特太太善良的心被打动了。她默默地为亚当的将来做了打算。
一天早上,海伦朝窗外望,看到亚当已经在菜园里忙碌了。但他举止很奇怪。
“他在那里做什么?”她问宙斯特太太。
那妇人过来看看窗外。“他在那里走来走去的。”她说。“他沿着一行一行的蔬菜走,翻看着每一片叶子。”
亚当走完菜园,上了院子,仔细检查着地面。
“哦,不,”海伦说。“记得带在他脖子上的胸章吗?那旧链子一定断了,他把唯一的宝贝弄丢了。洛蒂!库特!杰德!过来!”
很快,全家人,包括宙斯特夫妇,把房子,院子和谷仓上上下下翻了一遍。他们甚至连门外也检查了。但都没找到。链子丢了,亚当伤心极了。很晚的时候,他们听到他躺在枕头上的哭声。
几天后宙斯特太太决定把亚当席子里稻草换一换。当她抖动褥套时,听到什么东西的叮当声。真的,就是那宝贵的胸章。一定是晚上的时候掉到稻草堆里了。她兴奋地叫着亚当,当他看到她手上那闪闪发亮的东西时,泪流满面,热烈地亲吻着它。他换了一条牢固的新链子,重新把它挂在了脖子上。
宙斯特一家没有子嗣,他们决定收养亚当,把农场留给他。但当约瑟夫把这个好运告诉这个孩子时,他难过地摇摇头,说不能接受;因为战争结束后,他要回家去找他的小妹妹。宙斯特一家很理解,因他对家的忠诚,他们更爱他了。
但离这些温馨的家庭生活不远,纳粹党的丑恶在抬头。离伊思臣罗12英里,是希特勒的精英部队党卫军的营地。50个德国女孩子在那里做文秘工作。她们都是金色头发,蓝色眼睛,非常漂亮。有传闻说,纳粹党使她们怀孕了,这是产生日尔曼优等种族的部分行动。
当战争越来越明显要完了的时候,党卫军枪毙了这些女孩子以防走漏他们的秘密,把她们扔到一个匆忙挖的大坟场里。美国人发现了,命令德国人把她们挖出来,妥当埋葬好。德国反来命令波兰人做这种讨厌的事。
当美国解放波兰时,波兰人发现了报复的机会,要报复在德国手里所受的屈辱和不人道待遇。一天他们出去洗劫破坏,几无所剩。他们宰了猪,鸡,兔子;把菜园里的菜拔出来践踏了,砍倒晾晒着的衣服,推翻草垛,把干草散得满地。
第二天早上,宙斯特太太惊奇地发现她的东西都没被动过。海伦的衣服还在风中飘动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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